第四版:文学总第1265期 >2020-11-17编印

难忘老屋
刊发日期:2020-11-17 阅读次数: 作者:陆植安  语音阅读:

  初夏的一个早上,刚走进办公室,母亲的电话就跟着来了。

  在外求学时,因为话费的高昂,更因为家里穷,我们很少通过电话联系,大都通过书信往来;工作几年来,因为家里没装电话,隔三差五的电话联系都是我打到邻居那儿的;这两个月来,要面对很多事情和应酬,不知不觉中竟没给母亲打过电话……所以,不识字的母亲主动给我打电话,还是让我愣了一下。

  母亲带来的尽是好消息,说家里新建的新楼房已装修完毕,水电、电话、闭路电视也已安装了,大哥还特意买了一套煤气,这大大方便了专门下厨的母亲。这个消息让我松了口气,母亲终于可以从那烟熏火燎的火炉旁解脱出来了 ……

  于是,五一节那天,我归心似箭地踏上了归乡之路。

  新房坐落在村中央,因四周的邻居大都搬到村头起了新房,村中央倒也不乏清静和开阔。站在阳台上,极目远眺,望得见西秀山脚下那条蜿蜒前行的小河、淡黄的土路和路旁那几株稀疏的苦楝树。斜阳暮里,常有牧归的老牛沿着那条土路缓缓走来,俨然一派田园风光。但望得久了,初来乍到的新鲜感也就淡了。回望室内,一切都是陌生的,那些熟悉的老式家具大都在搬迁中变卖掉了,取而代之的是时下豪华的家具、音响……或许是离家在外的缘故,记忆中的家总是由那些陈旧的家具组合而成的——依稀记得在一个小木箱里还装着伴我长大的小人书呢,可这一切全没了!除了亲人的面孔,眼前的这一切又与我隔着怎样的距离?心中不免有些伤感,竟渐渐怀念起老屋来。

  老屋是父亲留下来的,它不是那种少有的洋房别墅,也不是那种普遍的砖瓦楼房,而是一座古老得几近千疮百孔的壮族特有的木制干栏。在村里满是钢混结构楼房的包围下,老屋低矮得几乎被深埋于地下,显得极不协调。我们举家搬进老屋时,正是寒冬时节,墙壁四面透风,冷得叫人发抖。门窗倾斜,大有摇摇欲坠之势。最要命的是,到了恼人的雨季,它会漏雨。虽然在这之前父亲已整过屋顶,可免不了还有漏雨的可能。大雨压过来的时候,屋里便会下起小雨来。母子俩便忙着这儿一桶那儿一盘地把器皿摆放在漏雨之处接水。那时年少不更事,总觉得那样好玩,自己干起活来也特卖力,母亲还误以为我懂事了呢!于是,在多次狂风暴雨中,母子俩忙得团团转的屋里又多了一曲难得的乐章……

  这样的日子捱过了一年,我们便下决心修缮这座老屋。首先得用粘土在房子四周筑起围墙以挡风,对我来说,那便是一项极其艰巨的工程了。小小的我和邻家小妹也不甘示弱,和大人们一样来回运土,稚嫩的小手不知磨出了多少血泡。最后,围墙终于围了起来。然后又改换了门窗,吊起了灰棚,粉刷了墙壁,又打上了光洁的粘土地面。经过这么一番折腾,老屋便焕然一新起来。住进“新屋”那天,我和小妹竟兴奋得一夜未合眼。最后又收拾了院落,在小院的四周栽下了一些花草。每当春天来临,老屋便焕发出了勃勃生机。

  进入八十年代,人们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富了起来。村里的楼房也一栋比一栋起得豪华、别致,可我们家还挤在那早就不合时宜的老屋里。刚上小学的我时常向父母发问:“我们家为什么不起一栋比他们高大的楼房?”父母也总是轻抚着我的头,说:“会的。孩子,只要你们几个努力念书,这一切都会改变的!”于是,从那时候起,兄弟几个便为了那栋“高大楼房”而不忘努力学习。随着年岁的增长,才渐渐发觉,那栋“高大楼房”其实早已建好了,那就是父母对我们的殷切希望和因此而付出的一切。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文化与那块被锄头敲碎的泥土之间的距离有多长,但是没上过学的他们硬是省吃俭用供我们上学,直到我们参加工作。

  工作以后,一直住在城里,与老屋便日渐疏远起来。只在逢年过节,回家探望父母时才与老屋会会面,但也不过是老屋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已,无暇再去细细品味年少时的那份甘苦与喜悦。直到此时面对“陌生”的家时,才发觉老屋于我是那么的亲切、温暖。儿时的喜怒哀乐现在回味起来还有一种特殊的魅力,惆怅之余,仍不自觉地来到曾是老屋的地方,却再也寻不着老屋的踪影。

  那个融进我成长历程的老屋,早已被现代化的钢混楼房深埋地下……